海平面下的漁村
- 南塾 台
- 2024年7月26日
- 讀畢需時 7 分鐘
這次的營隊，是由台南塾，和塭豐社區發展協會的夥伴們，協力發想、辦理的。我們把名稱，取作「海平面下的漁村」，因為塭豐（塭仔庄），真的整個村莊大多數的地方，都比海平面地勢還要低。這裏，是全臺灣地層下陷最嚴重的地方之一，每每在豪雨、颱風侵襲時，都會遭遇水患。在八八風災時，更是重災區，要出動橡皮艇來營救。
但這樣的地方，同時也孕育了豐富的產業、人文。現在的塭仔庄，依靠養殖業為生，養殖石斑、午仔、鰻、紅蟳、紅魚仔、富貴魚等等高經濟魚種。從前的塭仔庄，靠「牽罟」（在地習稱「幔罟仔 mua-koo-á」）捕魚維生。對社區的長輩來說，把「腰抄 io-tshau」（一種用「朴仔樹」-黃槿-樹皮製作，繫在腰間方便出力的器具）係在腰間，牽罟倒退行，仍是他們對故鄉的回憶。
我們設法用四天的營隊，帶孩子們進入地方。我們規劃了五條支線。下面是我們的行程表（看不懂正常！）
支線一：地層下陷
第一天下午，我們就帶孩子們走進塭仔庄，從「建築」來認識地層下陷。
有的掉下去，有的浮起來。這是兩種改建房屋，面對地層下陷的方式。有些房子陷落下去，變得比旁邊的地面還低，必須加固，並且做一個樓梯，才能「下去一樓」。有的房子，有千斤頂撐高，或直接把二樓當一樓，一樓當地下室，這樣才能高過旁邊的地面。這樣，也得做一個樓梯，才能「上去一樓」。
我們請孩子們，找出這些房子，並想想看，在房子旁邊擺什麼姿勢，才能顯現出這棟房子變高，或變低呢？我們收到各式各樣有趣的照片。
這些建築，是塭仔庄的人們，面對地層下陷的方式。但究竟為什麼會下陷呢？孩子們提出了一些猜 想。有人說，地震讓土地破裂。有人說，下雨讓土地變重。還有人說，是抽取了地下水，讓地下空了一塊。
最後一個答案，最接近。但是誰，為了什麼事，而抽取地下水呢？我們設計了一個遊戲，來跟孩子們說明這件事。第二天早上，我們玩了一個多小時。
這個遊戲叫做「大地無陷好」，是一個疊疊樂遊戲。在遊戲裡，小孩可以在佳冬和林邊海邊的養殖區，進行養殖。放在地圖上的積木，代表地下水。他們要把自己的漁塭，蓋在地下水上面，放上彩色積木。抽取地下水，就要把下面的積木抽調。。林邊溪的上游，另有其他地下水的儲存區。這些地下儲水，可以隨著地底下的伏流，補充到下游。
養殖的魚類，有鹹水有淡水。鹹水要用海水，淡水就得抽取地下水了。但使用地下水的，不只養殖，還有上游的糖廠。從日治時期開始的糖廠，擴大的甘蔗農場，都在消耗地下水源。如果被消耗完，就無法補充下游的缺水了。
這些現象，在遊戲裡透過「事件卡」來表現。
事件卡會呈現糖廠建立、二次大戰、糖業興衰等等各種事件，造成地下水的增加或減少。每年的降雨，也影響了地下水。這些因素，都影響了孩子們的漁塭，撐不撐得住。
我們設計了「相愛」和「相殺」兩種版本，也就是互助，或者競爭。孩子們選擇了相殺，可以去抽取別人魚塭下面的積木，摧毀別人的漁塭。這種玩法，容易有火氣，但也有刺激和挑戰性。
透過這個遊戲，我們想打破一個觀念：「養殖」不是地層下陷的唯一原因。當前有了海水供應站，使得海水取得便利，抽取地下水的狀況已經變少。工業、糖業、農業都會抽取地下水，這些都影響了地底下伏流的移動。地層下陷，是最終的後果，只是環境共業，集中到了少數人身上。
支線二：食魚與養殖
塭豐是養殖的重鎮，來這裡，一定要認識一下，怎麼吃魚，怎麼養魚。我們挑了這裡最有特色的龍膽石斑，以及午仔魚來體驗。
第二天下午，我們邀請午仔魚達人，來分享怎麼殺魚，怎麼製作一夜干。
製作午仔魚一夜干，是從背部來剖，這樣可以讓魚更完整。這個剖的動作，由達人來執行。剩下的工作，就都是小孩的事了。
我們待在塭豐的日子，氣溫其實不適合做一夜干，因為太熱了，真的放一個晚上，魚肉會腐壞。做一夜干使用的鹽，其實不多，沒有辦法防腐，而是讓魚肉扎實，並增添熟成的風味。上面這張照片，其實是擺拍XD。後來就收起來，真空包裝了。
第三天早上，我們也去到養殖現場，餵「大傢伙」。龍膽石斑號稱石斑之王，體型非常巨大。我們在清晨六點多，就抵達社區執行長吳世昌先生的漁塭。那時，執行長已經先在那裡把餌料準備好了。養魚，天沒亮就開始工作了。
石斑的餌料，是「青飛」（tshenn-hui，也稱花飛hue-hui，鯖魚），這樣一頓飯，就要上萬元。養石斑，成本非常的高，而且養殖時間也長。算起來，其實是一場有風險的賭博。
鯖魚丟下去的時候，整個水面翻騰，巨大的石斑爭奪鯖魚。很多在地的漁民，分享在捕捉石斑時，會被石斑撞，可以看得出石斑非常有力量。
執行長也撈出池中的五鬚蝦讓孩子們看。這種蝦在池中，有清潔的功能，會把餌料的碎屑殘渣吃乾淨。此外，也能當作釣餌，有些釣具行，會特別來到這裡收購。
走過了養殖現場，我們第三天還有一堆事情要做。這一天，我們沒有訂任何餐點，所有的餐點，都得孩子們自己製作出來。這就是我們的第三條支線，煮食生活。
支線三：煮食生活
塭仔庄沒有菜市場，附近能夠買到菜的地方，只有佳冬和林邊。但佳冬的早市，只開到早上八點半，這對我們都市人來說，真是個文化衝擊。
那麼就只能去林邊了，但是從塭仔庄過去，會經過許多大車行駛的林邊大橋。為了避免危險，我們改由佳冬，坐火車過去林邊。
其實，塭仔庄是佳冬少數的福佬人村莊，火車站所在的佳冬，就是個客家村了。在塭豐夥伴的照顧下，我們跟當地的前里長借了停車的位置，還招待我們喝水吃東西。前里長，就帶著濃厚可愛的客家口音。
從林邊火車站走沒多遠，就是林邊菜市場。在昨天，我們就分好組，一組煮火鍋，一組煮咖哩。在市場裡面，我們也分頭進行，尋找需要的東西。
這一次採買，兩組分別只花了五百多塊。這些食材，就餵飽了我們將近20個人。最煩惱的，其實是如何把食物保鮮，帶回塭豐。畢竟我們得在林邊吃完午餐，再坐火車，然後還要騎腳踏車才能回社區。我們火鍋組，還特別去跟一攤粉圓冰（我們許多人光顧）要了冰塊，來保冰。
回到社區，我們要煮飯的時候，社區的大廚阿鄉姐來了。原來她幫我們留了中午社區供餐的咖哩，還有白飯。我們要煎昨天的一夜干時，她還當場幫我們加菜，拿出黑鮪魚來煎......
我們煮出來的咖哩和火鍋，其實吃了兩餐，到第四天中午才吃完。這條支線，除了讓平常少有下廚機會的小孩，嘗試沒做過的事，我們更想做的，是讓孩子們體驗看看，生活在這裡，要取得食材，跟市區的差異。但意外的，我們得到了在市區很難取得的高級食材。在鄉下，是方便，還是不方便呢？
支線四：在地音樂
在塭仔庄，有一首在地的民謠，叫「牽罟仔歌」。這是從前牽罟的人在唱的歌曲，說的，是漁村的地景，和牽罟的體驗。
手提腰抄腹肚下
腹肚枵枵毋敢撐
看著人數遐呢濟
毋知頭家佗一个
番麥吐鬚雨笠影
扁蟹出世坦橫行
阿母生阮散赤囝
出來牽罟倒退行
我們在第四天的晚上，跟孩子們一起讀這段詞。這裡面的台語，對多數小孩來說並不容易，要在短時間學起來很困難。但至少，在最後一天社區音樂會的時候，可以比較了解長輩們在唱些什麼。
我們也練習使用傳統樂器「敲仔」（tshia̍uh-á），來打節奏，這是一種四片竹板組成的樂器，一班是車鼓陣在使用。後來，我們決定用敲仔來伴奏，在最後一天的音樂會，唱我們這四天編出來的歌。
什麼歌呢？其實，我們這四天在活動中心，幾乎每天都在唱歌。主要唱的歌，都是我臨時亂編的，什麼洗澡歌、打電話歌，還有一首金針菇歌。在這裡可以聽到：
洗澡歌
金針菇
孩子們非常有熱誠的練唱這些歌曲，因為好玩，甚至好幾個人要求我念譜給他們抄......對於要上台唱給別人聽，不但沒有怯場，甚至可以說是非常想要趕快表演，努力的練習。在開始音樂會之前，也幫忙摘黃槿樹葉，準備餐盤。
支線五：海洋資源
最後一天早上，我們利用一套桌遊，跟孩子們分享了「吃魚」這件事對環境的影響。
這一套桌遊，是屏科大木設系的學生們設計的成果，非常精美、細緻。在這套遊戲中，魚類分為綠、黃、紅三類。這三種顏色，是依據「養殖漁業發展協會」所提出的「台灣海鮮選擇指南」來制定的，可以參考這裡：https://fishdb.sinica.edu.tw/seafoodguide/
紅色魚，比較重；黃色魚輕一點，綠色最輕。這象徵了對環境的影響。木設系的學生們，做了一個有許多圓洞的懸吊平台，玩家要把魚放上去，但不能傾倒，傾倒就算輸。遊戲的另一邊，有一艘船可以發射彈珠，象徵了在海上捕魚的漁民。彈珠射到什麼顏色的洞，就要捕捉那種魚。
阿猴為這個遊戲，制定了更清楚明確的遊戲規則。這是一個「人與神」的合作遊戲，扮演海神的一邊，可以放魚到平台上。扮演漁民的一邊，則要把魚拿走。兩邊要共同撐過五回合，不讓平台傾倒，這樣就成功了。但其實這個目標有點簡單，所以我們加入了偶而出現的「盜獵者」，會隨機把一些魚拿走。
這樣增加了遊戲的刺激性，可惜，大人擔任盜獵者的時候，一次不小心把平台弄倒了。這結果讓孩子很不滿意。畢竟，增加遊戲難度，跟直接把平台弄倒，是不一樣的。增加遊戲難度，是讓事情更好玩，但因為外來因素而輸掉，玩家就很難服氣了。
我和一群孩子，一起去關心生氣的小孩。他摔壞了自己很喜歡的吊飾，而且把自己關在廁所裡。孩子們很關心他，在廁所門外喊話。讓他覺得自己的情緒有人陪伴，比遊戲來得重要。
每個孩子，分別嚐試了自己的辦法，過了接近一小時，孩子才把門打開。陪伴的孩子很開心，我們的夥伴，回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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